这是一个难产的故事,但实际上远非如此。
当时,汉人燕登的妈妈叫人放些水在炉子上烧,在烧水时,她就跟燕登说话。
"这位夫人快生孩子了,燕登,"她说。
"我知道,"燕登说。
"你并不知道,"妈妈说。"听我说吧。她现在正在忍受的叫阵痛。婴孩要生下来,她要把婴孩生下来。她全身肌肉都在用劲要把婴孩生下来。方才她大声直叫就是这么回事。"
"我明白了,"燕登说道。
"我叫燕子",夫人突然开口了。我过去是冒顿阏氏,现在是酋长夫人。你叫什么?"
正在这时候,夫人又叫了起来。
"噢,妈妈,你不能给夫人吃点什么,好让她不这么直叫吗?"燕登问道。
"不行,麻药现在不能给她吃,"他的妈妈说道。"不过叫叫就没那么痛了,忍着会更疼的,没关系。夫人。"
"夫人,我叫燕登“。
那个夫人在铺翻了个身面向着孩子。
厨房间里那个妇女向大夫做了个手势,表示水热了。燕登的妈妈走进厨房,把大壶里的水倒了一半光景在盆里。然后她解开手帕,拿出一点药来放在壶里剩下的水里。
"这半壶水要烧开,"她说着,就用市镇里带来的皂角在一盆热水里把手洗擦了一番。燕登望着妈妈的满是皂液的双手互相擦了又擦。他妈妈一面小心地把双手洗得干干净净,一面说道:
"你瞧,燕登,按理说,生小孩汉家不让小孩看的。你出去吧。" "留下吧 ,燕登,你象我的弟弟。”夫人呻吟一声间杂着说。燕登看着妈妈。妈妈自顾自说:"小孩出生时头先出来,但有时却并不这样。不是头先出来。那就要给大家添不少麻烦了。说不定我要给这位夫人用小引子呢。等会儿就可以知道了。"
大夫认为自己的一双手已经洗干净了,于是她进去准备接生了。
"把被子掀开好吗,燕登?"她说。"夫人很信任你。"
过一会儿,妈妈真要按摩助产了。金大务和三个东胡男人按住了产妇,不让她动。她咬了金大爷的手臂,金大爷说:"夫人饶了我!"那个给金大务划船的年轻的东胡人听了就笑他。燕登给他妈妈端着盆,强力按摩做了好长一段时间。突然,产妇的声音由高到低,她昏了过去,伴随着孩子清脆的哭声。
他妈妈拎起了孩子,再拍拍他,让他多哭两声,然后把他递给了那个老妇人。
"瞧,是个男孩,燕登,"她说道。"做个实习大夫,你觉得怎么样?"
燕登说,"还行。"他把头转过去,不敢看他妈妈在干什么。
"好吧,这就可以啦,"他妈妈说着,把什么东西放进了盆里。
燕登看也不去看一下。
"现在,"他妈妈说,"要缝上几针,看不看随便你,燕登。我要先用酒和黄油清洗患处,再用双层银线在伤口处缝三或四针。接下来在此处包扎一块亚麻布。把口子缝起来。"
燕登没有看。他的好奇心早就没有了。
他妈妈做完,站起身来。金大爷和那三个东胡男人也站立起来。燕登把盆端到厨房去。
金大爷看看自己的手臂。那个年轻的东胡人想起什么,笑了起来。
"我要在你那伤口上放些草药,夫人,"大夫说。
她弯下腰去看看产妇,这会儿她安静下来了,她眼睛紧闭,脸色灰白。孩子怎么样,她不知道——她什么都不知道。
"一清早我就回去,"大夫站起身来说。"到中午时分会有人从龙城来,我们需要些什么东西她都会带来。"
这当儿,妈妈的劲头来了,喜欢说话了,就象一场决斗后胜利者在酒桌上的那股得意劲儿。
"这个助产真可以上告扁鹊了,燕登,"
金大爷靠墙站着,看着自己的手臂。他突然从窗隙向外张望,嘴大张起来。婴儿又大哭起来。
"噢,象海一样的匈奴人,没错的,外面全是匈奴人。"他说道。
"东胡人呢,大酋长爸爸呢,"大夫说。"我得说,大酋长倒是真能沉得住气。"
他们把蒙着门的厚重门帘揭开来。往外一看,只见那黑压压的匈奴人脸朝他们静立,前边骑士弓弦大张。似是首领的人伸长脖子向里看到了婴儿,直接走近来抱起,匈奴人全体下马匍匐在地。
"我有儿子啦,我冒顿有儿子啦!"。
"撑梨孤涂单于!撑梨孤涂单于!"全体人匈奴人齐声大叫。
燕登看见,有许多匈奴人都拎着一样的东西,鲜血淋漓的人头。
一个时辰前等在外面的大酋长,以及他的东胡战士们,全部倒在血泊中。
"快把燕登带到河边去,"大夫说。
母子两个沿着伐木道走回河边的时候,天刚刚有点亮。
"这次我真不该带你来,燕登,"妈妈说,她做了手术后的那种得意的劲儿全没了。"真是糟透了——拖你来从头看到底。"
"女人生孩子都得许多人跟着死吗?"燕登问道。
"不,这是很少、很少见的例外。"
"匈奴干嘛来抢孩子呀,妈妈?"
"我说不出,燕登。匈奴人不只抢孩子,可能还抢东胡的土地,我猜想。"
"东胡的战士不是有很多吗,妈妈?"
"是很多,他们被偷袭了。"
"女人呢,多不多?"
"会被抢走的。"
"孩子呢?"
"除了这个,许多会死。"
"妈妈?"
"我们是例外。"
"金大爷上哪儿去呀?"
"他会来的,没关系。"
"死,怕不怕?妈妈?"
"不,我想突然死去是不可怕的吧。燕登。要看情况。"
他们上了船,坐了下来,燕登在船梢,他妈妈划桨。太阳正从山那边升起来。一条鲤鱼跳出水面,在水面上弄出一个水圈。燕登把手伸进水里,让手跟船一起在水里滑过去。清早,真是冷飕飕的,水里倒是很温暖。
清早,顺流而下,燕登坐在船梢,他妈妈划着船,他心中突然不再恐惧。“我长大了”,燕登自言自语。